為了能接近藝術的性靈,我們應該儘量減少運用實像。
—— 蒙德利安
峇里島畫家蘇本納 (Supena)最新創作的一系列繪畫作品中,有兩個最重要的基調,那就是柵欄與峭壁。世人熱切希望將人或事做明確的分類,而蘇本納一直被歸類為抽象藝術家。對於這樣的標籤他並沒有意見,但是他嘲諷似地笑著澄清他的態度並且評論說,「抽象是一種出發而不是終點」。我們若探究他的根源與這一系列優美繪畫的創作實踐,將會獲益匪淺。
在蘇本納的內心,柵欄的象徵一直與信仰和信念糾結著,根深蒂固。這個象徵也源自一項峇里島的傳統節慶Pagarwesi,這個重要的節日是為了祭拜祖先,字面上也可直譯做「鐵柵欄」。這個唐突的稱名是為了提醒峇里島的住民,強化他們對抗惡靈的力量,並且不要忘記善惡之間的爭鬥。傳統居住在厚牆裡的峇里島民,都有柵欄的防禦工事。蘇本納的「鐵柵欄」系列是性靈的、心智的、感性的抽象創作;然而其最初的靈感來源是既單純又愉悅的,那是來自峇里島Batu Karu 火山上最莊嚴的神廟Jati Luwih。蘇本納在神廟附近寫生,而被一整排的樹幹所產生的韻律所震懾。那真像是柵欄!
蘇本納的作品是導衍於自然,因此和蒙德利安所謂的「純粹抽象」是有差距的。但是,這些創作卻深具性靈。他把畫在紙上的簡單線條帶回畫室,描繪成一系列的構圖,然後畫到畫布上。畫面的佈局和用色,真是自然而優美。以蘇本納自己的語言來說,畫作的完成幾乎是經歷了一連串莫名的體驗。由於峇里的宗教與文化具有一種屬於內在本真,但乍看之下卻又似乎是矛盾對立的二元論特質,所以蘇本納的藝術創作幾乎是經由圖像,凝住了存在於這些對立中的懸疑迷霧。就繪畫表現來看,他對於形式、色彩、構圖和肌理的掌握,揮灑自如。他有意地同時運用左腦與右腦,在意識與潛意識裡,在感性和理性中,在自然和超自然傳說(sekala niskala)中前進,臻於極致。謙沖為懷的蘇本納,其終極理想卻是賦予每張畫布,一種在峇里語稱作Kesaktian的神力。
在峇里島,抽象藝術是一種全新的概念。蘇本納意識到,如果他屈服於目前的商業趨勢,畫出一些較有親和力,如峇里舞者等具象主題,他必定會過得更輕鬆。蘇本納在家鄉Singapadu學習傳統雕刻,並曾傾心於30年代Gusti Nyoman Lempadm現代畫風。其實,任何藝術形式或創作風格,蘇本納絕對都能有出色表現。近幾年在峇里,許多年輕抽象藝術家,在市場的壓力下,都突然轉向具象風格,但是蘇本納卻堅定不移。他並不排除再次去探索具象的主題,但將會是以他自己的語言表達。
蘇本納的作品之所以令人驚艷,其獨特之處在於:對不同背景的觀賞者而言,他們超越了國家、文化的界限。感官的律動,濃醇的色彩與肌理,引我們進入一個異想世界。當我們瞇著眼睛凝視他的作品,會看到無數真實的雲朵,從我們的想像中浮現眼前;隨之,又逐漸散去,只留下畫面。當被問起他是否有受到峇里藝術與文化的影響,蘇本納很明確地回答說:「當然!」峇里的精神與物質文明,深入了這位藝術家以及他的作品。他甚至認為,傳統藝術也存在著抽象性。「我們看lingam雕像,」蘇本納提醒我們,「這不就是把大神Shiwa的陽具加以抽象後的表現嗎?」峇里的藝術家以及他們的作品,都是從古老傳統發展而來;而這些新形式,正說明了學者W.F.Stutterheim在1934年的著作標題:《老幹新枝》(“New Branches on an Ancient Trunk”),該研究是關於峇里早期現代藝術。